四房色播

当系统出现一谈裂痕，罪恶难以惩责，伤害巧合加深。

文｜冯蕊 陈欣怡

裁剪｜王潇

2月10日，网上出现一则实名举报：百色市高中老师唐某某涉嫌性侵未成年女学生符晞，导致其耐久抑郁，最终自裁身一火。

符晞家东谈主控诉，直至本年1月，22岁的符晞升天，网盘中的日志与聊天记载才告发这起早在女孩15到18岁工夫出现的伤害。

已毕2月底，案件还在侦办中，唐某某已被经受刑事强制措施。为了收复事实，我在外交平台找到女孩同学、一又友、男友，自后又到当地与她的父母、表姐碰面。

通盘东谈主皆在为女孩奔忙，仍然很难串起完好的笔据链。但与此同期，越来越多信息拼集出一个藏在案件之下的"社会系统"：女孩发出过哪些"疑似被性侵"的信号？这些信号为安在学校、家庭，致使汇集世界里一步步隐匿，让那些本该施济、复旧的时刻失灵？当取证清贫，王法如何保护受害者追诉的职权？

跟着采访深入，我发现这些正成为未成年性侵案件里最基本、却经常被冷落的疑问。就像一位讼师和我所说，冲突集体的千里默不成只是依靠勇敢。

当系统出现一谈裂痕，罪恶难以惩责，伤害巧合加深。

嫌疑东谈主唐某某 图源举报辛勤

领先的信号

于今没东谈主能说出伤害运行的准确时分。刘悦第一次鉴定到畸形，是在2018年符晞高二时。

有一天，她接到班主任唐某某的电话，说符晞晚自习不知谈跑哪去了，敦厚和同学找不到她。

在刘悦印象里，儿子莫得过如斯反水的举动。其时她还在傍边的县城出差，拨欠亨儿子的手机，只可发音讯问："你跑哪去了？晚上那么黑又不安全，要早点且归休息。"很久后儿子酬报，"还是回了"。刘悦向唐某某求证，符晞的确我方复返寝室。

扫尾没过数月，唐某某第二次找到刘悦，说符晞运行在学校割腕。

刘悦径直"蒙了"，她第一次得知儿子有自残的倾向。她赶到教室时。同学还是帮符晞包扎好伤口。刘悦拉起她的手问谈："你若何这样？不疼吗？"符晞没言语。

看着对面的千里默，刘悦又想起儿子的童年，责骂我方的"赔本"。

在刘悦牵记里。小时候的符晞尽管内向，和通盘东谈主照旧玩得很蓬勃。他们一家住在农村，隔邻有个小湖，儿子简直天天和同龄的孩子去湖里拍浮，把皮肤晒得阴郁。

符晞六岁时，刘悦和前夫符家强离了婚。她决定去外面打工，留住符晞和父亲生计在沿路。比及符晞初二，刘悦又合计"女孩长大了和父亲住不便捷"，便在学校500米外买了套房，把符晞接到身边。

刘悦谨记，那时候符晞的话还是变得少量。很长一段时分里，刘悦和符家强皆自责两东谈主"婚配的问题"，各自对儿子的奉陪有所缺席。鉴定到这点后，他们想对儿子多表现一些体恤。

每个月，两东谈主会给符晞打一笔生计费，金额从最运行的500到后头的1000。符家强每个月的收入也就一千多元，有时还得加点利息去借债。他总牵挂，儿子想要什么会买不到。

但符晞在学校的生计，和他们耐久隔着一段距离。

符家强刚好在符晞就读的初中当保安，每天下学皆在值班室看管。巡视到儿子的身影后，符家广高歌："快点回家，不要东走西走的"，符晞莫得复兴。符家强不解白儿子的冷淡，从符晞离开他的身边起，他简直每天会给儿子发音讯，她最多回答"嗯""懂了"。

回到家后，符晞洗完澡倒头就睡，一早爬起来上学。刘悦合计"她莫得时分和我言语"。刘悦也反想过，那时我方皆不熟谙，经常因为心境的事挟恨这、挟恨那，儿子巧合是看着烦心，把全部元气心灵皆放在学习上。

符家强印象很深，符晞在中考时径直拿了9个A+。许多东谈主皆和他说，你儿子那么乖，是清北的苗子，根柢无谓记挂。

他记起来，儿子为数未几的主动是在高一后不久，和他打电话说"想要调班"。

我商讨符家强的第一反应。"我方哪有东谈主脉？"符家强说，而况刚去不久，不会有什么大事。他回复，"换什么班呢？又不是在初中，我不错帮你。"那次他还想考过，是不是儿子合计父亲才智不行，平时碰到什么事才不肯意讲。

直到割腕事件的发生，两东谈主运行频繁插足儿子的高中。

那天后，刘悦去学校的频率越来越高，尤其在符晞高二下半学期，她简直每隔一周就会接到唐某某的控诉，暗示符晞又割腕了。

雷同的电话，符家强也接到过五六次。他不得不开车两个多小时，去学校把儿子接回家里休整，有时是一个星期，有时半个多月。工夫符晞会我方提倡在家闷了、想回学校。也有好几回，符家强还在去学校接她的中途上，唐某某又过来说，符晞还是找到，无谓往日了。

缓缓符家强也感到窘迫。"我不懂为什么。"说起往日他耐久莫得昂首，反复念叨"确凿想欠亨"。

符晞高中时得益优异。 图源举报材料

从"复旧"到"情愿"

去当地前，我便与符晞的堂姐符馨予取得筹商。在通盘姐妹里，她和妹妹的筹商最亲近。符晞初中时简直每隔几天皆会找符馨予聊天，等上了高中，却很少再主动给姐姐发音讯。

符馨予推测，伤害早在妹妹高一工夫便已出现，只所以一种更为"瞒哄"的面目。

夏梦最早是符晞的同班同学。高一后不久，学校将学生按照得益分班，唐某某才成了符晞的物理敦厚兼班主任。

夏梦和符晞再无筹商，两东谈主偶遇时，夏梦目击符晞老是独自步碾儿，显得很消千里。自后同学们皆说，符晞屡次自残，等闲请假回家，又被牵挂得益的父母送回来。

高二时，夏梦看见唐某某屡次叫符晞去办公室，关上窗帘和大门。办公室里有好几位敦厚，有一趟夏梦的班主任发现门被锁住，她打了数次电话，唐某某才来开锁，解释正和学生谈心。不外班主任和围不雅的同学们莫得看清内部的女生是谁。

夏梦莫得诧异，她以为那就是寻常的"心情复旧"。"咱们有心情室，预约完要等好几天才能去。"夏梦说，学校的心情敦厚等闲听学生讲到一半，就要急遽放工，有时还会和其他敦厚表示学生隐讳。因此全球碰到心境问题，基本皆得找班主任开解。

一位女生的说法有所不同：唐某某已是年齿主任，有单独的茶水间。我方休学找他署名，唐某某在吸烟，看到学生进来时神采很不测。不同于其他敦厚的心事，唐某某签完字后还商讨了她的心情景况，安慰了几句。"让我对他的印象挺好的。"

他们强调，何况唐某某有"稀薄"的地位。每次集中上他皆会发言，操着不太设施的闲居话，像只敦厚的唐老鸭。好多学生对他有过贵重，一个班级为还此在班服、班徽画上了唐老鸭的形象。

跟着我和符馨予找到越来越多的学生，部分说法指向了一段全然不同的师生筹商。

举报公开后，一位符晞的同班同学筹商符馨予，暗示高一时唐某某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指责15岁的符晞引诱我方。从那之后，越来越多东谈主认为两东谈主之间的筹商"没那么梗直"。这段证词，也成为了符晞家东谈主判断伤害运行的依据之一。

郑瑜和符晞曾在社团共处。高二时，郑瑜听到同学们擅自商量，看到唐某某和符晞在教室转角接吻。缓缓在全球口中，符晞和唐某某就成了一段两边情愿、自觉的师生恋。

关联词现实上，这是一种未被察觉的伤害。我查阅了法律辛勤，"情愿"是彻底出于个东谈主的意志而遴选某件事情，是界定性侵坐法是否树立的要害。

16周岁的未成年东谈主心智莫得彻底熟谙。这样的"情愿"不成算数，因为它没被负有涵养职守的那一方（敦厚）解释廓清，进而叫停这段筹商的发生。

这种伤害也具有很强的掩盖性。代理过多起未成年性侵案件的讼师李莹和我说，师生之间本就存在一种稀薄的权力筹商，敦厚对学贸易味着泰斗、压力。这样的象征容易让受到性侵的女孩产生错觉。曾有一位在16岁时受到敦厚性侵的女孩向李莹求援，坦承我方对施害的敦厚产生了爱情。

李莹将此刻画为一种"贵重"。她确当事东谈主们被侵害后感到横祸，不睬解敦厚为什么这样作念。她们反复安危我方，两东谈主的步履是自觉的，来毒害内心的伤痛。好多东谈主还因此有很深的自责，合计我方不够勇敢。

我在符晞的日志里找到了这些心情的陈迹。2020年她在看完《房想琪的初恋乐土》后回溯了我方的曾经，写下："我成了有罪之东谈主，只可一遍遍告诉我方，我爱他。"

女孩生前的日志（部分）。 受访者供图

疑团如何散去

其间莫得东谈主提倡过怀疑吗？靠近我的问题，郑瑜说，"公开讲出来"对于当年的他们而言，是一件很耻辱的事。

保执千里默的不啻于此。多位符晞高中的学生和我说，唐某某和其他女生也加过微信，传过绯闻。一次有女同学发一又友圈，问那儿的证件照拍得好，学校拍得太丑了。唐某某会在下面评述，若何会，你若何皆很好意思。有几个晚上，唐某某还会去女生寝室查寝，这是其他男老师莫得过的举动。"那时彻底莫得鉴定到问题。"一位女生说。

长大后的郑瑜追忆起来，其中有性涵养缺失的缘故。三年里，学校只好过一次性科普讲座。她去听过，讲座中就说了女生的痛经，彻底莫得提到两性筹商。

而符家强回答我，其实他在学校时产生过疑虑。

高二符晞割腕后，他陪儿子坐在教室里。符晞的心境缓缓平复，听到父亲的商讨还会点点头。符家强看见，等唐某某一围聚，儿子坐窝从穿着兜里掏出一把好意思工刀，往我方的手腕上划。

还有一趟是在晚上11时，符家强去学校接符晞。他刚抱儿子上车，唐某某就走了过来。符晞顷刻间变得野蛮，把手机径直摔在地上砸烂了。

回家后，符家强试探儿子，"敦厚是不是对你作念了过分的事？"符晞不言语。符家强也找不到笔据，怀疑遗弃。

转而他又看见另一番轻柔的场景。符家强记不清是在儿子高二照旧高三，他把休整完的符晞送回学校。唐某某等在校门招待。符晞穿了一件连帽穿着，看到唐某某后就扣起帽子，把我方通盘这个词头遮住。这时唐某某过来把儿子的帽子翻开，摸了摸她的头发。

"后悔。"符家强叹了语气，我方其时"想得太简单了"：可能是敦厚太久没见学生，想要体恤一下。他也莫得找唐某某商讨。

令我没猜测的是，符家强记不起是从儿子高二的哪一天起，听到了她"暗恋"班主任的神话。

神话里莫得两东谈主进一步的筹商。符家强推测，是因为儿子小时候枯竭父爱，敦厚对她好，就嗅觉像父爱一样，才会产生暗恋的念头。"我想不到是敦厚用毛糙的指标来跟咱们小孩若何样。"符家强说。

符晞的表姐农淳钰和我证据，多年前的下昼，母亲（符晞姑妈）无意间和她说符晞"暗恋"班主任。其时她莫得介意，真是以为"就是一段神话罢了"。

比及符晞高三那年，流言最终膨大到刘悦处。

她收到微信音讯，儿子的小学同学发来一张截图，内部记载着符晞和一位男士的聊天。刘悦恍惚谨记，截图那头的东谈主叫儿子"小可儿""小宝贝"。那位小学同学说，符晞好像和高中班主任"有点问题"。

看完后，刘悦感到说不上来的"奇怪"。她迎面问儿子，"你是不是和敦厚有点什么？照旧阿谁敦厚对你作念了什么？"符晞一句话没说。

刘悦又给唐某某打电话，驳诘谈："唐敦厚，你是不是心爱我儿子？你对她作念了什么？为什么要叫她小宝贝？你算作一个敦厚，叫学生小宝贝，这个好像也不是敦厚该说的话。"唐某某只酬报她，莫得这回事。

我屡次商讨刘悦下文，她说我方停留在了"有点怀疑"的阶段。她发现，那天之后儿子自残的频率越来越高，顷刻间闹脾性，暗示一定要离开学校温习，淌若要继续留在学校，就不参加检修了！刘悦问过原因，符晞依旧千里默。

"我皆没猜测会是这个、这个（事）。"说到这里，刘悦的语调倏地升高。她简直莫得和儿子讲过男女之间的事。"若何去讲？我我方的婚配也没那么幸福。"

唐某某与符晞的聊天记载。 图源举报辛勤

抑郁的"罪名"

在刘悦的印象里，2019年9月，符晞高三第一学期，她在割腕后和一位同学去病院就诊。从病院回来时，儿子把查验单拿给刘悦看，上头圈着扫尾"确诊重度抑郁"。

那张纸在刘悦手里，像是一份千里重的判决。而后，刘悦和符家强经常以为，好多畸形的"罪名"是儿子生了病。

符家强通过刘悦和学校，得知儿子抑郁症的存在。他说，我方其时想过，应该是孩子的学习压力大，要不就是小时候太过内向，时分深刻就累积成病症。"我猜度就是抑郁症，让她一直想自残。"符家强感到无奈，他不好主动商讨儿子自残的原因，短促刺激到她的病。

他和刘悦运行监督儿子吃药调治。两东谈主差别带儿子去看过几次大夫，配了抑郁症的药物。刘悦谨记大夫说，要坚执吃药，多通顺，心态我方放好，儿子却不太合营。

"她总说，我没病我没病。"刘悦谨记，第一次就诊完符晞把药按时吃了，第二次就诊后不肯意再吃药。刘悦推测，是儿子短促吃药会胖。"那一次吃药如实长胖了，胖了整整20斤。"

伊始她试图找儿子谈心。2019年，在高三的符晞屡次哭闹下，她找了一套学校内部两室的公寓，让符晞和另一位女生拼租。租房的头两个月，刘悦见到儿子的心境有所好转，

她去公寓打扫卫生，还买了儿子最爱吃的草莓。晚上她问符晞，"要不要和姆妈沿路睡？"符晞摇摇头。刘悦撒娇，"沙发太硬了，姆妈睡不着。"符晞这才明白。到了晚上睡眠时，刘悦刚要凑近言语，符晞把头转到一侧。用被子把我方捂了起来。

刘悦好屡次和我刻画，那天之后，她总合计儿子心里像是有个结"打不开"，她缓缓对此民风了。

而在学校里，郑瑜合计"莫得一个东谈主信得过了解过符晞为什么这样"。

郑瑜说，班级里的同学皆在埋头学习，一周有六天半的时分用来上课。她身边也出现过几位抑郁休学的同学，莫得东谈主会去追问背后的缘故。

我在郑瑜的描写里感受到一种矛盾。她说，除非有东谈主表现得很异样，别东谈主才会提防。但也恰是因为符晞经常割腕高傲出异样，全球合计她很夸张，想要主动体恤的同学纷纷运行远隔。

心境终末爆发在了高考那天。符家强和哥哥、一又友一块去学校接儿子。符晞当着父亲的面撕烂了准考据。符家强什么也没说，把儿子接回故我。

自后，刘悦去问了符晞合租的室友。女孩谨记，高考第一天全班沿路去科场，符晞走得慢一些，唐某某就在那里吼了她一句，不外符晞照旧上了车。那位室友的姆妈问刘悦，你儿子若何会变成这样？刘悦回答，"咱们也不知谈，她顷刻间就这样了。"可惜了，对面说。

听到这些话，刘悦先是耻辱，然后感到震怒。儿子弃考，学校莫得一个东谈主来问过她，到底孩子是什么情况？

不久后，唐某某和刘悦筹商，说同学还是帮符晞打理好教材，让刘悦去拿。刘悦问谈，"好好的，她若何就不检修了？"她听到唐某某说，我也不知谈，飞速来把书拿走吧。

等刘悦到了学校，唐某某提着两大袋书给她，送到路口时，唐某某一句话也没说。等刘悦上车后，他回身离开了。

刘悦回忆，我方其时也莫得主动启齿。她只好一种消沉的感受，她对儿子有期待，平时那么好的得益，详情能考得上大学。其他的事，"那儿还想得这样多"。

2019年时的查验单。 图源举报辛勤

揭开又千里寂

在采访的经由中，我能依稀感受到符晞似乎有过一些"谈心"的一又友。她曾经试图向他们揭蓬勃里那谈宽广的"结"。

符晞的堂姐农淳钰给我发了几张聊天截图。2021年，她和一位高中男同学在QQ上聊天。男生问她，"和我同桌时嗅觉不到你会自残很严重，有段时分为啥顷刻间变成那样了？"

符晞回复他，"那段横祸的时分"就是2019年9月后，唐某某屡次在办公室、车上对她实施体魄上的侵害步履，我方在一册日志里写的皆是这件事，她免强我方心爱上唐某某。符晞和这位男生强调，不成和别东谈主说。

第二位证东谈主是符晞的前男友杜俊。2020年的一天，他在打英杰定约的游戏时表示了符晞。直到2022年6月，两东谈主刚好发现家里皆住在南宁，便约了电影、吃饭。没过多久，他和符晞双双抑郁症发作，插足当地的病院调治。

杜俊住在心扉繁重的科室，经受全顽固措置。他回忆，符晞走到他的楼层，两东谈主隔着好几谈铁门望向相互，传递了一张缴费单。符晞在皱巴巴的纸上写着：我对你的心爱不是一又友那种，是男女之间。那天起，他们负责谈了恋爱。

出院后的一个晚上，符晞顷刻间和杜俊线路，我方在高中时受到过班主任唐某某性侵。侵害聚积在我方高二和高三时，唐某某不啻一次插足刘悦给她租好的学校公寓内侵扰了她。

符晞和杜俊说，我方莫得告诉过爸爸姆妈这件事，短促他们知谈后去学校抗议受到瓜葛。她也不敢报警，恐怕说出来没东谈主驯服。

直到2023年的一天，两东谈主在网上刷到唐某某的视频。

不甘、横祸，杜俊还是难以刻画两东谈主全部的感受。屏幕上的唐某某早就成为名师，得了好多奖，受到一众学生的接待，"不要看了。"杜俊制止谈。

符晞随后在其中一条视频下留言，"唐某某曾在高中时对女同学作念过很龌龊的事，阿谁东谈主就是我。"扫尾没过多久，这条内容被指向指责、抹黑，被视频的发布者删除。她和杜俊又去微博发了相似的音讯，没几分钟这条微博也被下架了。

自后，两东谈主找到符晞的高中同学，把符晞拉进那一届的班级群。符晞在其中发送了多条对于唐某某的短长。20多分钟后，群聊被唐某某遣散。

杜俊谨记，之后只好一个同班男生加了符晞的微信。扫尾两东谈主等来的不是驯服，对方上来就说，我方是来看戏的。

此刻在学校里，这些抗议曾经片霎地激起过飘荡。

仇奕是唐某某2021届的学生。2023年2月，她在微信里看到了符晞短长的群聊截图。图片还是在班级扩散开来。

"大瓜大瓜。"仇奕收到音讯，有东谈主说是女生高考时精神状态出现问题，对唐某某记恨在心。也有东谈主传言，两东谈主真是恋爱了，只是唐某某不承认。那时唐某某还是成婚，有两个孩子，"全球合计很扯。"

仇奕说，一周内，唐某某便在年齿大会上解释，不要再传播敦厚的空幻坏话。"他莫得讲得很明显。"仇奕和同学照旧会商量，她每次见到唐某某时会猜测神话，泛起摒除、招架的心境。

但时分深刻，她又合计班主任好像还行，不太驯服他会这样作念。两周后全球莫得等来后续，就渐淡忘了这件事。

这即是我获知的，符晞独逐一次、亦然终末一次公开抗争。

2023年2月， 女孩在班群中的发声。 图源举报辛勤

创伤加重

听完杜俊的回忆，我猜测了找李莹聊天时，她反复提到"二次伤害"。

李莹见过，一些学校经常将受害者的抗议视为"丑闻"。她的一位当事东谈主曾找过学校的心情与智育敦厚，诉说了我方被侵害的履历，暗示想要报警。对面当即制止了她，"不要对外讲出去。""你这样的话学校声誉就收场！"。听到这番话后，女孩坐窝没了举报的勇气。

李莹我方也找过一些学校的措置部门反馈情况。对方的反应等闲是，咱们会处理的。李莹等了很久，并莫得看到主动处理的扫尾，音讯反而被掩盖下去。

李莹说，更大的阻滞源于身边的恶名。一些当事东谈主在举报时遭到生疏东谈主致使亲东谈主的质疑，"为什么其时不抗拒？"亲东谈主合计她们变得"莫得价值"，东谈主生皆被"烧毁了"。许多当事东谈主因此出现了更严重的精神疾病，在融入社会时碰到重重穷困。

尽管我莫得找到径直的笔据，在符晞的抑郁症与侵害之间树立关联，但我探寻这场伤害对女孩病情、生计的影响。这对交融未成年侵害案件中受害者的创伤很弥留。

"往日我对月华的了解，可能还不如举报之后这几天来得多。"符晞的大学室友柳芳对不起地和我说谈，符晞2021年考上大学，两个多月后便提倡了休学一年的请求。她主动在班级群里说，我方要遴选抑郁症调治。

柳芳等了很久，2023岁首，符晞曾商讨开学的时分，暗示给每个室友准备了一枚小规模算作礼物。关联词复学的请求莫得得胜。学校认为符晞的状态并不合乎回首校园生计，按照杜俊的说法，符晞想要复学，需要有监护东谈主陪读、不成挂科。学校对她进行了劝退。

符晞休学后，刘悦在南宁找了责任，带她依期调治。刘悦谨记，2022年符晞除了重度抑郁，还被确诊有"精神分裂"。她等闲产生幻觉，想要跳楼。最严重的一次，符晞在病院住了21天。

杜俊作念过札记，2023年，符晞在举报失败后症状加重。当年3月30日至4月12白日一共发病13 次。一次他接到巡警电话，符晞差点就要跳桥自裁。

在符晞生前的汇集留言中，晚上一位醉酒须眉干预她，让她想起对于性的暗影，随后拿出刀猖獗自残，"我抑止不了这种步履。"

当年8月，符馨予接到刘悦的电话，对面传来哭声，"你妹妹又自裁了，你能不成设备一下？"

符馨予给妹妹拨打了视频通话。"你对以后有莫得观念？"符馨予问。符晞摇摇头。"你有什么想作念的？"符晞回答，我方心爱塔罗牌。符馨予提议，否则就来长沙这边找个咖啡馆打工，等学了些枢纽，"姐姐就帮你在长沙开一个塔罗牌主题的咖啡馆。"

隔着视频，符馨予眼看着妹妹眼睛发亮，连连点头。她便把符晞接到长沙，在家隔邻的咖啡馆给她安排了责任。

那时，杜俊和符晞天天视频聊天。符晞和他说，以前我方短促靠近社会，短促手抖把杯子给摔了，也没法拉花。熟练之后，一切原本没那么难。

关联词不到一个月，咖啡馆给符馨予发来音讯，符晞作念咖啡时动作有些慢，被伴计骂了。外卖员来拿包裹时又说了她一通。心境崩溃的符晞当着通盘东谈主的面，径直在手腕上割了很深的一谈口子。

"妹妹很智谋很乖，可是真是有点不太合适。"咖啡馆的东谈主也很无奈，他没法保证宾客和骑手的感受，建议符晞回家好好休息、调度。

客岁过年后，符晞便我方回到南宁。刘悦在市区的老公寓租了间房，靠着开理疗店的收入看管两东谈主的生计。

女孩的休学请求，去病院诊疗的回执。 图源举报辛勤

符馨予与咖啡馆的聊天。 图源受访者

死一火与举报

许多东谈主追忆起来，符晞对这场死一火一样发出过信号。

客岁12月，符晞问刘悦，你以前和我爸是若何谈恋爱的？我有出身讲授吗？刘悦笑了，哪个小孩莫得出身讲授啊？儿子又追问，你合计谈恋爱累不累？"累，但蓬勃的时候更多吧。"刘悦说。

刘悦谨记，接下来儿子的话仿佛在顶住后事：我死之后，你会不会烧点画给我？你们是不是就莫得那么累了？

本年1月2日，符晞和刘悦说，想回家看爸爸，想爸爸了。那天晚上，她住到了外婆在故我的住处。

晚上21时，符家强还在和儿子发音讯，"回故我啦？"符晞回复，"嗯。"符家强打了语音，很久后儿子莫得接听，也没再复兴。他打欠亨刘悦电话，只好叫符晞外婆去找找。外婆叩门莫得东谈主应，拨打了119，终末一转东谈主撞开房门，将企图自裁的符晞送往病院抢救。昏厥两天后，她醒了过来。

1月5日，符晞和符家强发微信，我方算塔罗牌赚了钱，她给爸爸微信转了900多元。

聊天最终停留在1月15日。符晞问父亲用无谓支付宝？符家强说"我无谓"。符晞回复，那就算了。而后符晞再没回过父亲的音讯。

刘悦谨记，1月17日，符晞刚刚闹完心境，她出去服务，等凌晨回家后，发现了自裁的儿子。送到病院时，离符晞升天还是过了好几个小时。

符家强过后得知，那一天早上11时，儿子给她的一又友支付宝转了2000元，和一又友说，这是我的遗产。

符晞火葬后，符馨予和农淳钰皆回到故我，整理妹妹的遗物。

她们先在符晞一堆竹素里发现了一封检查书。刚运行，她们只在惊奇妹妹的笔迹很漂亮，扫尾农淳钰仔细一读，上头写着2018年4月，妹妹对高中班主任"唐敦厚"的谈歉：我方未经批准擅自请假，特此公开"请罪"。

农淳钰有些疑忌，检查书全部皆是文言文，其中又充满了妹妹的敌意、敦厚的压迫。她顷刻间猜测多年前那段"暗恋"的传言，班主任的身份当场指向检查书上的"唐敦厚"。她让刘悦拿来符晞的手机和平板，破解了密码。

符晞换过手机，微信里还是莫得太多记载。在她的百度网盘中，农淳钰找到了五张日志的截图还有四张她与唐某某的聊天记载。似乎是妹妹主动保留的"罪证"。

直到这一刻，这段最早不错追思到2017年的伤害，才显目前符晞家东谈主目前。

看到妹妹的日志，符馨予先是震怒，紧接着感到一种"窒息"。她想起妹妹在出事的两天前还在网上找过责任，试图好好生计。

农淳钰和符晞在高中后鲜少筹商。她说，巧合是合计我方之前为妹妹作念过的事太少，想着能为她作念些什么。

她们决定对唐某某举报、追诉。符家强情愿了，他感到一种"不屈"，好好的孩子，被敦厚打乱了后头的东谈主生。"淌若儿子还谢世，看到他受责罚，心里的石头也能消掉一半。"

符馨予写好材料，农淳钰提倡以我方的名字举报。农淳钰解释，与符馨予不同，我方是目田劳动家，受到举报的影响会更小一些。

2月10日晚19时，这则举报材料最终出目前汇集，很快就登上了外交平台的热搜。

妹妹过世后，农淳钰与符馨予发现了一堆竹素过火中的检查书。 图源受访者

填补系统的裂痕

不久后，我便在网上看到了这份举报材料。

在二周的采访里，我发现符晞的家东谈主很难采集到弥散、完好的笔据。根据符馨予与农淳钰的说法，她们目前有三、四位证东谈主的证言，皆来自妹妹的阐明与证东谈主的听闻。径直笔据是妹妹的日志、聊天记载。

她们曾经试图寻找妹妹的同班同学，"那些同学，仿佛通宵之间合座灭亡了。"农淳钰说。

直到我和李莹交谈，才鉴定到在绝大部分的未成年性侵案件中，皆存在着"取证清贫"的逆境。

李莹见过太多这样的情形。要根究施害者的处分，时常需要一个完好的笔据链条：受害者体魄查验中衰落性的禁锢、与当年案发筹商的证东谈主、证物，受害者的日志与聊天记载能够算作案件笔据，要与其他笔据之间互相印证。关联词由于追诉时离案发还是往日太久，许多笔据难以再次得到。

似乎堕入了一种消沉的轮回：受害者时隔数年举报求援、时分久远笔据不及；公安机关无法立案或稽查院无法批捕，嫌疑东谈主被开释；终末，更多受害者没了追诉的勇气。

因此李莹说，记者经常会问她，是不是要饱读吹受害者站出来？她很难回答。在此之前，淌若莫得一个弥散完备的社会系统提供施济与复旧，便无法托起她们的勇敢。

在她眼里，前些年，系统中更多是出现了法律轨制的跨越。

2020年，国度九大部门共同树立了侵害未成年东谈主案件强制报告轨制：学校、病院、下层组织等密切战斗未成年东谈主的责任者，发现未成年东谈主遭受、疑似遭受违规侵害时应立即报案。

刑法也对"情愿"进行了修正。2021年刑法新增"负有照护职责东谈主员性侵罪"，对已满十四周岁不悦十六周岁的未成年女性负有涵养等稀薄职责的东谈主员，与该未成年发素性筹商将被根究处分。

但李莹发现，东谈主们的不雅念并莫得随之转念：社会对于未成年东谈主所遭受的性伤害，仍未形成一种共鸣与青睐。

她见过办案东谈主员反复对受害者表现出质疑："为什么其时不抗拒？""为什么要待这样久？"从而酿成了二次创伤的出现。她期待更多王法机关能为未成年受害东谈主营造出保护、信任的办案环境，饱读吹社会责任者的介入、协助。

而"女童保护"广西团队的负责东谈方针钰哲告诉我，轨制的实施不成只是依靠个体的自觉。

他的团队正在搭建学校与下层部门的协同机制，形成一份红头文献。从而让学校对强制报告轨制的实施，从下至上有完好的链条。链条上每一个下层部门皆有明文规则的报告义务，对应着更为严厉的问责机制。

张钰哲说，更弥留的是从源泉上，鼓励学校与家庭涵养理念的变革。

他有些无奈，团队给州里的家长披发过300份问卷。在问卷拜谒扫尾里，绝大部分家长仍然认为，孩子的涵养是学校的职守。

但在升学至上的环境里，学校很难执续开展性涵养、心情涵养的课程，从而冷落了许多孩子的心情逆境。一些孩子的内心深处关爱的弱势，给了个别坏心侵入的切口。"好的涵养，可能看不到短期的遵守。"张钰哲说，"这是一个漫长的、肃静前行的经由。"

从当地回来后，我决定写下这段故事。一些伤害本就不该发生，但发生之后，承认它的存在，不再装束地公开筹商，巧合才能推着更多东谈主去填补系统的裂痕。

符晞生前的绘制。 图源受访者

（除符馨予、农淳钰、李莹、张钰哲四房色播，其他为假名。实习生黄子睿对本文有孝敬）